从哲学的视角解蔽还原老子之“道”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3-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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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哲学的视角解蔽还原老子之“道”

刘浩淼

中共唐山市委党校  河北唐山  063000

摘要:本文以老子之“道”为切入点,从诸家复杂多变的“道”字释义与老子自述其言“易知”的矛盾为出发点解蔽还原老子之“道”。解蔽的论证始于七十三处“道”字原文,通过归类分析再归纳的方法凝练“道”字释义的核心内涵,再结合训诂学的文字考证,得出“道”字作为“道路”的原始本意。然后借助老子关于“道”的比喻,初次还原为“道”的蚕茧象、水象、“圣人”象,以此从《道德经》文意中再次印证“道”字作为“道路”的原始本意。最后以“道”字作为“道路”的原始本意为基,以“道”的蚕茧象、水象为“知”,以“道”的“圣人”象为“行”,再还原出老子之“道”“易知易行”的本相——描述事物变化的道路。

关键词:老子;“道”;解蔽;还原。

引言

《道德经》五千言,以“道德”为名,述德言道,“道”作为《道德经》的关键字出现七十三次,在诸家注释中给予了丰富的解释,如《道德经》第一章中的“道可道非常道”,第一个和第三个“道”字解释为“构成世界的实体”,第二个“道”译为“言说”,整句话呈现出客观整体与线性描述的辩证现实;又如,《道德经》第四章的“道冲而用之或不盈”,将“道”作为“构成世界的虚体”;再如,《道德经》第二十一章的“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把“道”解释为“形而上学的道体”;还如,《道德经》第四十七章的“见天道”,将“道”定义成“道的规律”,诸如此类还有“自然无为的道”“柔和之道”“创生万物的道体”等等[1]。虽然这些注解将《道德经》解析为一段段易懂的文字,但是当我们融会文章整体时,诸多不同的释义却难以贯通全文,使得“道”字难以一言蔽之。此外,考虑到老子在《道德经》第七十章所说的“吾言甚易知,甚易行”,“道”字被分析为多种释义时,不但没能“易知”,反而更加隐晦了。故而,本文以此为出发点,从哲学的视角解蔽“道”字的认知障碍,还原“道”的真实景象,让“道”的释义既丰富多样又简单唯一。

一、“道”字的哲学解蔽

从哲学的视角解蔽“道”字,就必须回归至“道”字的七十三个出处,从更具体的文段字意中细细品味“道”字的意蕴,然后根据“道”字的不同释义归纳、分类、整合,解开浮于表面的粗略解释,回归到原本的真实内涵。这里以陈鼓应1先生对“道”字涵义的整理为依据,再根据笔者归纳,将“道”的释义分为八类:一为言说(《道德经》第一章);二为“道”的实体或形而上学的虚体(《道德经》第一、四、二十一、二十五、三十二、三十四、四十二、五十一、六十七章);三为“道”的特性(《道德经》第三十、四十、五十五章);四“道”与“德”同(《道德经》第八、九、十五、二十四、三十一、四十一、六十、六十五章);五为“道”的规律(《道德经》第十四、三十五、四十、四十七、七十三、七十七、七十九、八十一章);六为自然之“道”(《道德经》第十六章),七为“无为”之“道”(《道德经》第十八、二十三、三十五、三十七、三十八、四十六、四十八、五十三章);八为方法道理(《道德经》第五十九、六十二章)。

“道”字作为“言说”的释义较为独特,只在第一章出现过一次,即“道可道非常道”中第二个“道”字,字源上“道”是“导”的本字,“导”的繁体字为“導”,为指引、指导之意,既有行路中为他人指引方向之意,又有生活中指导他人传授经验之意,可见,“言说”的释义源于“指引指导”的引申。当我们将“言说”的释义替换为“指引或指导”时,“道可道非常道”便可译为:可以“指导”的“道”不是“常道”。如果再蔽开第一、第三个“道”字作为实体“道”的通常解释,回归“道”作为“道路”的原本释义,“道可道非常道”便呈现出最为原初易懂的解释:可供指引的道路并非是恒久不变的道路。这条“道路”既指供人行走的路线,还引申为事物运行的轨迹,老子借用“道”字描述万物运行的轨迹,“字之曰道”(《道德经》第二十五章),再用“德”字概括依迹行事的“德行”,如此顺道行德,冠名为《道德经》。故而可将前述八类“道”的内涵重新整理,归纳为描述万物运行的“道”和依道而行的“德”两部分,将第二类“道”的实体或形而上学的虚体、第三类“道”的特性、第五类“道”的规律、第六类自然之“道”归纳为万物运行的“道”;将第四类“道”与“德”同、第七类“无为”之“道”、第八类方法道理归纳为效仿自然依道而行的“德行”。这样,“道”字的解蔽范围就缩短为“道”的实体或形而上学的虚体、“道”的性质、“道”的规律以及自然之“道”四个方面。

概括物质及运行的轨迹便是“道”的体,这个体既可以是已经显现出来的“有”,归类为“道的实体”,还可以是未曾显现出来的“无”,归类为形而上学的“道的虚体”。老子将“有无”区分开来以阐明“道可道非常道”的因由:道路之所以难以指引是因为未曾显现出来的物质及运行轨迹影响着已经显现出来的物质及运行轨迹的引导。老子又将“有无”“混”成一体(《道德经》第二十五章),指出“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道德经》第二十一章)。物质在运行中因为“有无”的原因,其状“恍惚”,似有似无如“无状之状”,却有运动的显现“象”,以及运动的主体“物”,并在更深邃幽暗的“窈冥”中,发现物质运转的动力“精”,以及运转的机锋“信”。由此老子将“道”体的描述分述为显现出来的“物”“象”和未曾显现出来的“精”“信”,再次印证“道可道非常道”的因由:物质及运行的轨迹难以指引是因为未曾显现出来的“精”“信”在更深层次影响着已经显现出来的“物”“象”的指引。然后老子在第四章指出“道冲而用之”,“冲”,水流来去冲刷的象,因为人来人往,“道路”才能车水马龙,因为物质流来流去,“道体”才能让物质运行流转。以上,通过第一、四、二十一、二十五章的描述,可将“道体”描述为一个富有运动主体、运行轨迹、运作动力、运行转机的物质流变的样貌,它很“大”(《道德经》第六十七章),“大”到概括整个变化的宇宙;也很“小”,“小”到描述每一类事物的变化规律,乃至“天下莫能臣”(《道德经》第三十二章)。如此,老子将这一而贯之的、能大能小、包罗万象的物质流转通性称之为“一”,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道德经》第四十二章),然后由“一”的物质流转通性分辨出“其可左右”的不同变化(《道德经》第三十四章),分类衍生为“阴阳”两种变化轨迹“负阴”与“抱阳”而成“二”,再统合物质流转的通性“一”与阴阳的变化“二”呈现出整体与部分的关系“三”,如此再以阴、阳分别作为整体的流转通性“一”再分再得乃至无穷,而呈现出看似不同却始终如“一”的“万物”。至此,同类合并第五十一章关于“道生之”的描述和四十二章关于“道生一”的描述,便完成了第一类关于“道体”的初步解蔽(《道德经》第一、四、二十一、二十五、三十二、三十四、四十二、五十一、六十七章),一言蔽之,“道体”是一个物质流变的整体。

物质流变的方式即“道”之性质,老子在第四十章指出“弱者道之用”,“弱”与“强”字源上相对,都在描述弓的状态,重在强调物质的自身属性对变化的影响,“强”为弓拉伸射箭的状态,在弯弓射箭时凝结心志集中于一点射击,意指凝结心志的“有为”活动,老子将其概括为“心使气曰强”(《道德经》第五十五章);反之,“弱”为弓放松自然的状态,意指放松心志的“无为”活动。老子将这种自然“无为”放松心志的方式概括为“弱”用以描述物质流变的方式,并以“水”做喻,指出“上善若水”,水总会以最节省能量的方式流动,顺势而流,随热而升,随冷而降,“故几于道”(《道德经》第八章)。然后在第三十章反向指出,“兵强天下”这种凝结意志的军事活动有悖于“道”的流变方式,虽然能马上获得结“果”,但却透支了多方的能量乃至“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故言“善有果而已,不敢以取强”。而后,老子以自然无为的婴儿“赤子”为例,指出“赤子”虽“弱”,不知“牝牡之合”却“精至”“脧怒”(《道德经》第五十五章),何也?“和”也,顺势之下同类相和,婴儿“赤子”虽无知无欲,却集“和”自然生长之势,乃至精足。可见“弱”虽不强,却能与自然无为的发展方向相“和”,积“弱”成势,变“毫末”为“合抱之木”,化“累土”成“九层之台,由“足下”至“千里之行”(《道德经》第六十四章)。综上可见,“道”的流变方式“弱”始于最简单节能的自然积累而成其大。

“道”的规律即“反”,“反者道之动”(《道德经》第四十章),因为“弱”的方式,物质在流转过程中,热升寒降,阳发阴凝,顺势而行,逆势而返,于顺逆间形成迂回乃至螺旋反复的轨迹“道路”,故为“反”。老子用“生”“成”“较”“倾”“和”“随”等词语描述“有无”“难易”“长短”“高下”“音声”“前后”的相应状态,然后用一句“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针砭时弊的否定了孤立的、静止的、片面的求“果”论断,指出“美”“恶”只是事物发展的不同阶段(《道德经》第二章)。可见,“反”重在强调物质在时间轴上的反复变化,因为变化的反复使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道德经》第七十三章),何也?“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道德经》第七十七章)也!因为反复的螺旋变化,万物“广”“散”分布乃能平衡,阴阳互补而能和谐。“反”作为“道”的规律,其变化规则同样适用“道”之“一”始,“反”为“一”,来去为“二”,可衍“三”而穷万物之变化,乃至“知天下”“见天道”(《道德经》第四十七章),如太阳东升西落而知白昼与黑夜,又如以月之圆缺而晓潮汐变化,如此总结规律,依律行事,“执古之道,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道德经》第十四章)。至此便完成了“道”的体、“道”的性质与“道”的规律的解蔽,当三者合一,便是描述事物变化的“道路”,亦即“自然之道”,老子通过例证的方式将这条“道路”回归为实体加以还原例证。

二、老子之“道”的哲学还原

还原是回归原本景象的过程,这个过程有两部分:第一部分为初步还原的“相似之像”,即“好像”,通过借助关于“道”的比喻,将自然之“道”生动形象的还原为一个个简洁易知的实体景象,《道德经》中主要有三种:“道”的蚕茧“玄”象、“道”的水象、“道”的“圣人”象;第二类是经过解蔽与初步还原后的“原本之相”,即“真相”,将“道”的解理与“道”的形象从复杂交织的大“道”天网再还原为简单易懂的“原本之相”。

“道”的蚕茧“玄”象,“玄”的本意为蚕茧,盘旋交错难以区分,却又是一根丝组成的团状整体,故而《尔雅》中将“道”注解为“一达谓之道”[2],可见“道”的第一个蚕茧“玄”象描绘的便是一个通达联系又盘旋交错的整体。蚕丝如道路,因为这一复杂的整体特性存在一条可供指引的通达“常道”,却难以通过抽丝剥茧后的线性指引概括蚕茧整体的盘旋交错,同时由于蚕茧层层包裹,显现出来的外部蚕丝“有”和尚未显现出来的内部蚕丝“无”交织成团,更增加了指引“道路”的难度,故而老子用“有无”之蚕茧图景描绘“道”之景象以阐明“道可道非常道”(《道德经》第一章)的客观因由。再者,在蚕丝这条道路上,有的在看不见的内部,有的在看得见的外部,有的在正面,有的在反面,有的在上,有的在下,无论蚕丝包裹在何处,都是蚕茧的一部分,故而“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道德经》第二章),走在这条蚕茧“玄”象的道路上,无有“善恶”之别,都是在同样的道路上,差别只是位置的不同。还有,蚕丝这条路反复螺旋,直接呈现出“道”的运行规律,即“反者道之动”。可见,老子用“道”的蚕茧“玄”象不仅呈现出了“道”的实体,还隐示了“道”的规律。

“道”的水象是老子绘“道”呈象的关键,相较于蚕茧“玄”象,水的流动性更直观,更能展现出“道路”的变化。如前一节所述,水的“冲”象不仅描绘为川流不息的水流,还暗含“虚”的特性,“虚”即“不盈”(《道德经》第四章),因为“不盈”方有动转的空间,可见“虚”为运动变化的客观条件。水的整体流动是循环往复,《道德经》第六章指出:“浴神不死,是为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3],老子用一个“浴”字描绘出了水的三种景象:其一,淋浴的“浴”,水因蒸腾作用从天上下来的大气降水;其二,河谷的“谷”,为山涧的溪流;其三,山间低洼之地的“谷”,为地下泉涌。这三种现象呈现出一整套循环水圈,因循环往复而绵延不绝“用之不勤”,如此,以水循环为喻,将“反者道之动”的景象形象的展现出来。然后老子在《道德经》第八章指出:“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上善何以若水?原在“不争”,因在“处恶地”,“不争”即不使用心气强行,不强行而顺势,“处恶地”即不厌恶自然规律所带来的改变,遇洼则下,遇火则上,遇阻则止,遇冷则降,不拘泥于水的固定形态,以柔顺的姿态应和自然之道,如此“大道”如水般流淌变换,让“道”无所不在,让水无处不有,故而“泛兮”(《道德经》第三十四章)。

“道”的“圣人”象是老子描绘呈象的重点,相较于蚕茧“玄”象与水象的侧重点在于“知道”,“圣人”象的描绘重点则在“行道”,形象的“圣人”品德以榜样的形式供人效仿学习。知道而行,方能知行合一,比如“道冲”的“不盈”象,警醒世人“金玉满堂,莫之能守”(《道德经》第九章),指出“圣人”身容万物的胸怀,以“不盈”的心态应万物的变迁(《道德经》第十五章),“以百姓心为心”而治天下(《道德经》第四十九章),以“无身”的“冲虚”态势而“寄托天下”(《道德经》第十三章)。又如“道反”的螺旋反复指引人们不因当下位置的“善恶”而情绪化的喜欢与厌恶,应知当下之“有”,日后自“无”,前日之“功”,功成而去,在万物流转的“道路”上,要以应变的心态客观对待万事变迁,同时要在变化的路上摆正位置,知其本分,故而“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知其本位而满足民之所需以“实腹强骨”,使民脚踏实地而“虚心弱志”以防好高骛远,如此“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道德经》第三章)。再如,“道弱”之势,“圣人”“居善地”而顺其位,“心善渊”而心应物,“言善信”而言尽实,“正善治”而事正事,“事善能”而尽其力,“动善时”而应其机(《道德经》第八章)。还如,“道一”之整体,“圣人抱一为天下式”(《道德经》第二十二章),治而不割,应黑白为“天下式”,和雌雄为“天下溪”,乘荣辱为“天下谷”,皆为整体,整体而无所割,故不“弃物”不“弃人”而“善救人”“善救物”(《道德经》第二十七章)。

三、老子之“道”的再还原与总结

综上所述,通过“道”的解蔽与初步还原的印证,可见老子之“道”即描述事物变化的“道路”。其体中空不盈,其象如路,故而川流不息车水马龙,故而圣人不自满以应变化。其形螺旋交叠彼此相连,其象如蚕茧,螺旋成一茧,圣人察整体以“抱一”,“见”“微”交叠现而知“道路”有显隐之别,彼此相连而知路路相通,其性复杂,引路之法需抽丝剥茧,故“道可道非常道”。“道路”间有势,如上坡下坡,如顺风逆风,其象如水,顺水顺势为之“弱”,借势节能终达彼,逆水逆势为之“强”,逆流费力难有成,故圣人身处“道路”间顺势而行,抱一而从。“道路”中空而有位,不同的道路有不同的位置,不同的道路呈现不同的形态,其象如水,水之于地为河水,水之在天为气态水,水之于寒为之冰,故而“圣人”依位而行,知足而重根,处当下形态位置行当为之事。“道路”因顺逆之势、不同形态而反复变化,其象如水似玄,故“圣人”不因反复的差别和五音五色的感受或喜或恶,而是以变化的整体待之。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老子五千言八十一章,章章皆是,无不以“道”之“道路”的形象描绘着事物的变化,简洁“易知”,“道路”二字足以蔽之,包罗万象,丰富“易行”,大至整体可知“道路”之始末缘由,小至部分可知当下“道路”的应尽之事,于顺逆时晓“道路”之方向,于反复时察“道路”之转机,既不沉迷于“道路”中的美好景象,也不厌恶“道路”中的泥泞荆棘,而是如水在流转中循游世界一般体悟道路上的奥妙。

参考文献:

  1. 陈鼓应:老子注译及评价[M]. 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 2009.
  2. 胡奇光, 方环海[撰]:尔雅译注[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4
  3. 马王堆汉墓整理小组:马王堆汉墓帛书老子[M]. 北京:文物出版社. 1976, 2,28,61.

作者简介:刘浩淼(1988-),男,河北省唐山人,中共唐山市委党校统战理论教研室讲师,哲学硕士,研究方向:科学技术哲学、中国哲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