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榔塔的装饰艺术与建造年代

买榔塔的装饰艺术与建造年代

王亦平

国家文物进出境审核海南管理处 海南省海口市 570100

摘要: 买榔塔，位于海南省澄迈县，是华南地区十分重要的古代建筑，无论构件型制、人物服饰等都为宋代海南甚至华南提供了极其珍贵的实物例证资料，，厘清买榔塔的历史关系，研究其装饰艺术，对发掘整理海南自贸港的文化资源有着重要的意义。

关键词: 买榔塔 装饰艺术 建造年代

买榔塔，又称为“美郎双塔”，是海南乃至华南地区十分重要的古代建筑，有别于海南琼山出土的宋代陶屋，没有大生起的檐口，反映了海南古代建筑的另一面的建筑形式，而这种形式确实表现出与华南地区宋代建筑形式的紧密性。琼山陶屋的建筑形式所反映的内容可能与闽越地区的建筑联系更为紧密。这是一个比较有趣的情况，当然，这也不一定是存在两种建筑形态，也可能与建材的取材难度以及气候的因素有关，大飞檐的建筑形态可能无法得到继续的表现或者传承。

一、买榔塔的装饰艺术

从相关考古资料来看，买榔塔的人物服装、配饰、发式、靴、履都与宋代有非常精确地吻合度，线条飘逸洒脱，是非常难得的文物形象资料。需要补充的是，买榔塔塔心室内的菩萨造像相当一部分可能不是同时期的文物，有可能是明代后补的造像。

买榔塔的建筑构件中，皿板的形式是一个断代明显的重要标志，既为建筑增加美感，又起均衡过渡和平衡的作用。体现了宋代精简的审美趣向。壸门和唐草纹样线条流畅，浑厚而富于变化。斗拱中各种幽的变化，可能是施工精度造成，但恰又似在早期斗拱制度中找到相应的形象，我曾戏称买榔塔是一个古代建筑博物馆。这是其有趣的一面。

力士、角兽和灵兽的刻画，这在中国其它地区都是特立独行的样式，以至于长期影响我对独角兽的准确定义和释读。这些灵兽的刻画，对研究海南古代美学是十分难得的研究资料。

二、买榔塔的建筑年代分析

双塔修缮期间，我一直对其始建年代所疑惑，疑惑的关键节点在于文献记载的年代和建筑所表现出来的时代特征存在比较大的差距。从须弥座、斗拱、檐口以及斗拱下的皿板做法，无不显露出宋代的特征，尤其不用看细节，只看寺庵和塔的关系，将其断代为南宋基本可以成立。在申报国保单位时，买榔塔的保护研究工作才刚刚起步，许多问题尚未得到准确认知。为了不在申报中出太大的偏差，初步做的断代判定为宋末元初，这是一种依据建筑特征和文献记载的妥协处理办法。没想到的是，经专家评审之后，给予的判定更为保守，直接将其公布为元代，估计也是受文献记载所困吧。

修缮买榔塔期间，我对周边的方圆8公里范围内做了比较详细的调查，意外在买榔塔东北约700米发现了陈道叙和周氏墓。这是一座建筑风格与买榔塔极为相似的仿木石构建筑。判定买榔塔的建造年代，单凭建筑风格来断定是存在较大的误差的，所幸跟买榔塔相关的一些单体建筑和文献提供了聚焦买榔塔具体年代的条件，下面我一并做些介绍和分析：

（一）陈道叙和周氏墓。陈道叙周氏墓位于海南省澄迈县永发镇南轩村北锦游坡，在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美郎双塔的东南面约700米处。

陈道叙周氏墓地表的建筑风格与买榔塔极为相似，作为一种与佛教文化关系密切的丧葬制度，其建筑形式十分独特。单从建筑手法和艺术审美来看，我认为也达到了极高的水准。下面从几个方面做重点介绍：

1. 建筑型制

陈道叙周氏墓座西南向东北，石质砌筑，其结构分为地穴和地上建筑两部分。地穴为石条干摆的石室，石室分为左右两室，隔墙有明洞（过仙桥）互通，石室封门前有一条长近7米的斜坡墓道，墓道里封土内有大量大石块填充。

地上建筑为仿木结构，分上下两部分，下部为须弥座，上部为仿木结构的享堂。享堂为单檐歇山式建筑，享堂平面柱网排列有16柱，面阔三间，进深三间，正面有副阶结构。地面建筑通高2.2米，通进深3.1米，面阔3米，享堂正脊两端形似角状穿出两山，垂脊和戗脊亦如角状翘起，正脊中央有石质垂钟。檐口平直。撩檐枋下由柱头斗拱承托，柱为八棱柱，鼓形柱础。

须弥座束腰相对较宽阔，壼门内浮雕文殊菩萨坐骑瑞狮。享堂前檐为敞廊结构，两次间为浮雕五抹对扇门，明间后壁为浮雕垂幔，在左右两壁上分别是阴刻的陈道叙和周氏的墓志，记载有二人在辑瑞庵修行事迹和生辰八字，以及逝世和合葬的时间。

陈道叙周氏墓形制独特，葬式考究，建筑严谨写实，艺术手法粗犷古拙，历史和艺术价值极高。

享堂下为须弥座，须弥座的手法、结构与买榔塔风格非常相近。束腰部位的壸门型制与买榔塔如出一辙。须弥座中间为粘土毛石填充。故后来发生泥土流失坍塌损害。

2. 墓室结构：

须弥座下有条石拼成盖板，铺板以下为左右并列的石室，墓室中间有石砌隔断，隔断墙的首尾两端有分别有方形和圆形的“过仙桥”通道，这种设置一般下限应止于宋代，晚于这个时代的实例未见报告。

墓室封门位于正面，用条石砌封。发掘时发现有两个盗洞，封门石已经塌陷。封门前有一条斜坡墓道，长约4米。

3. 随葬品：

墓室清理时，遗物已经留存很少，仅存数件小陶罐、瓷碗和一件陶仓残件。

陶罐：胎质为灰色，半施青釉，广口、鼓腹、平底。宋代。

白瓷碗：敞口、斜腹、低圈足。胎色灰白。腹部有压印莲瓣纹。宋代。

陶仓呈圆形：无釉，陶仓由上下两部分组成，底部无纹饰，用子母口与上部接合，盒盖顶部有泥塑男、女二人饲养家畜和家禽的生活场景。

4、墓志铭：

陈道叙和周氏墓最意外的发现是在明堂的左右两侧发现了两块嵌入的墓志铭，分别是“辑瑞庵明台居士墓”和“承颍川善人周氏墓”两方，这是很重要的两方墓志铭，它提供了陈道叙和周氏的生卒干支。

墓志铭刻在围屏式的开光内，行文分上下两部分。左侧的墓志铭上首阴刻横书：“辑瑞庵明台居士墓”。下首阴刻竖书：“陈七（疑为“大”字）公讳道叙宋辛丑年二月初八日丑时生庚寅年（50岁时）临本庵弃俗焚诵壬寅年□□□□□□处桥道□诸终因种德离凡形容寿七十三癸丑九月二十六巳时化庚申葬记实示子孙□□”。

右侧墓志开光布局与左侧同式，上首阴刻横书：“承颖川善人周氏墓”。下首阴刻竖书：

女须第二□庚子年八月初十日未时生於辛丑入庵离欲皈真诵念经典□□修种德不可尽述寿八十已未二月十四巳时倾世庚申合墓岁在庚申 月 日谨志。

从两通墓志铭知道的基本信息是，周氏长陈道叙1岁，陈道叙庚寅年（约50岁时）入庵“弃俗焚颂”，周氏要晚于陈道叙11年入庵“离欲皈真”。庚申年夫妇合葬。

关于陈道叙和周氏的生卒，按照干支年份，他们生卒年月的推断大致有这么3种可能的情况：

（1）如果陈道叙生于宋淳熙八年（1181年），则应在庚寅年（1230年）入庵，即宋理宗绍定三年，时年约50岁，卒于宋宝佑元年（1253年），合葬于宋景定元年（1260年）。那么周氏的相关情况则应是：周氏生于1180年（庚子年），长陈道叙一岁，应于1241年入庵诵经，时年61岁，卒于1259年（已未年），即南宋理宗开庆元年，享年79岁。七年后的1260年（庚申年）夫妇二人合葬。按照建筑风格来看，此墓应当是修建买榔塔时，陈道叙同时为自己建好了墓室。据此推定，该墓应建于南宋景定元年（1260年）前后。也就是说，买榔塔的建造年代应在绍定三年至景定元年之间。如果按《闽书》所记，谢图南曾在嘉熙年间为辑瑞庵匾名的话，推测有可能是嘉熙年间有过重修，并且有可能是买榔塔也刚落成，建此规模的庙宇，当是一大盛事，请琼州安抚使题匾是极有可能的。由此，大致可将买榔塔的建造完成年代圈定在嘉熙年（1237--1240年）前后是符合逻辑的。

（2）如果陈道叙生于宋淳佑元年（1241年），则应卒于元仁宗皇庆二年（1313年），则可能合葬于元仁宗延佑七年（1320年）。

买榔塔一侧，存有一通“复兴辑瑞庵记”碑，内容已经漫漶不清，但落款依稀可辨识该碑为“乾宁安抚使司”某人所立。从元史可知，元世祖至元十五年（1278年），海南隶海北海南道宣慰司。元统二年（1334年）十月，元文宗改乾宁军民安抚司。故可推断可能元文宗时，辑瑞庵有过“复兴”，而这个复兴，买榔塔的存在应是其最大的支撑依据。但从“乾宁安抚使司”称谓判断，似与《正德琼台志》所记的谢图南“安抚使”排序上有所矛盾。显然也与《闽书》所记出入太大。本人不太认可买榔塔建于这个时期。

（3）如果陈道叙生于元成宗大德五年（1301年），那么则应在至正十年（1350年）入庵，按此干支排序，卒于癸丑年的话，则已进入明朝。显然这个干支的序列组合与建筑风格对应所体现的逻辑关系是不能吻合的。特别是从墓葬的型制来看，亦不符合时代特征，关于这一点，在上面的墓葬型制部分已经作了说明。

综上所述，关于买榔塔的建筑年代，以第（1）种的可能性为最大。陈道叙和周氏墓成于庚申年前后，陈道叙为辛丑生人（即是孝宗淳熙八年（1181年），陈道叙在宋绍定三年（1230年）入庵修行，那么这个时间前后，他捐钱一千缗建买榔塔，施田与辑瑞庵是符合逻辑的。但如果按1241年生人，则陈道叙则应该于1290年入庵，捐钱建买榔塔，此时已是元至元二十七年。那么这就产生了《闽书》所记，谢图南于嘉熙年间以琼州安抚使身份为辑瑞庵匾名的情况不符了，似乎可以推断，嘉熙年间买榔塔已经是辑瑞庵的完整形态，逻辑上跟《闽书》记载的谢图南个人信息更为吻合。如果陈道叙按淳佑元年生人算，则与《闽书》则不合。所以，我认为第一种可能才是比较准确的推定，即买榔塔完成于绍定三年至景定元年之间，或嘉熙年间前后，距今将近800年。

毋庸置疑，从建筑型制而言，无论买榔塔、陈道叙和周氏墓以及灵照墓，在国内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高度写实的状态，无疑是研究海南古代木结构建筑的珍贵、详实的范例。与海口市博物馆所藏的宋代陶屋一样，为宋代木结构的梁架、屋盖形式提供了较为真实的样式，二者同时反应了海南宋代屋盖确有较大翼角和副阶周匝（或副阶）的建筑特征，也为后期的明清建筑的檐口变化、举架变化提供了一定的演化轨迹。

买榔塔不仅是国内又一个非常特殊地南宋建筑范例，也是一个汉传佛教在中国最南端地文化胜迹。单凭这两点，对得起它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