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往四达亭,山水问情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1-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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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往四达亭,山水问情

邢世樟

浙江




四达亭就在村子的村西口。
起初,听父亲多次讲起四达亭,讲起立在亭旁的石碑和碑上的方向指示标志,这些名字在我脑海里始终是云里雾里,而且一直落着的心事。原因是小时候也曾经常到那里去割猪草或者玩,始终没见到过。没曾想,在新店桥的那头是有一个过路亭,但并不是父亲说的真正的四达亭。
金华大北山脚下的源东乡,四面环山,地理优越,物产丰富,风景颇美,人称“洞源小盆地”,自古是盛产桃李农产品以及浙中桃花源声誉闻名遐迩。“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父亲告诉我在古时候,只要是主要道路上每隔一段路皆建有凉亭。现在,公路四通八达,出了家门就有车子,交通十分便捷。古道长亭的时代虽己成历史,但凉亭本身给予了过往行人一种仅次于家的亲近感和温馨感。其中又所孕育的传说故事所及伍的种种情结与文化现象,不乏与人多蹭课,想必倒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可惜古时候的古道长亭在源东境内己少有保留且鲜见,似乎成了现代版中再也不可复制的梦。

从我中学毕业后,我就开始关注源东乡境域以及溪流上游下游的桥梁和亭子。太阳岭古道的繁华与桥梁亭子特有的联结关系,可以说是密切而不可分割。自东部的艅艎岭亭、雅高村前山脚的前山亭、邢村的四达亭、太阳岭背的界云亭,唯独东西两端的古亭尚保留完好。
四达亭离邢村很近,最多不过是五六百米的路吧,现代己有多户人家建造了住房,已经接壤了。亭子原先又处于太阳岭古道要冲,东进西去,南来北往,无论村里人到“狗毛塘”、后溪堪干活,还是客商行人都得穿过四达亭,跨过新店桥。“四达亭者,嘉庆二十年间,余先父士礼所独造也。盖宗地义浦亨衢四通道路,下赴陇长,上趋村远,可南可北;望岐路而徘徊,自西自东。怅穷途而踯躅,夜行到此失路谁悲。缘建亭屋数间,可问忘盲以信宿谁。而人心如面,拆扊扅而敲墙壁,以致风雨漂摇,栋榱崩折。余等不忍坏毁,肯构同谋。从此垣墉宏辟,粉地重新往来无沐雨之嗟,负担得息,肩之所非敢谓能继述也,亦聊先人之初愿云尔。道光二十九年季春下澣吉旦”。
这是珠山邢氏第十四代我嫡亲祖公邢惟蘭(梦蘭)在《珠山邢氏宗谱》上所载。

在那个时候,半垅村的杓塘下、荷花形下沿溪内至四达亭原都是邢村田块。杓塘下的田多半是在晚清、民国时期为半垅村人耕种的,至于“狗毛塘”周边田亩才是解放初期的农业生产高级社划与西片几个村的。据宗谱详述,四达亭由第十二世太祖公邢士礼(1765年~1844年)独资建造,爰为五十大寿之贺帧。始建于清嘉庆二十年(公元1815年),有宿店、酒店、茶肆等数间房子,可供往来太阳岭行人商客消困解乏,亦给田畈劳作村民有个歇力避风雨之处。时隔34余年,我太祖公邢梦蘭会同两弟弟于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又重新修茸,在新店桥之上筑以廊坊,两侧铺垫青石板,让人坐着可观外景。太祖公们之所以修建廊桥,是为行人过桥安全防护考虑,并不完全仅仅是看景致。我太祖公邢惟蘭在“四达亭跋”中述:“嘉庆元年,沈店人蔑竹工,除夕归家至杓塘下鬼魅而死,元旦方晓。观其鼻孔皆为泥沙所塞。又嘉庆十一年四月,两头塘人,有一医生名刘永建,金华府归夜,行到此鬼魅坠桥而死。次日,观者如堵。验其鼻孔所塞,皆泥土也。二者皆吾所亲见也,故记之”。
原先的四达亭亭子早已废湮。至今只有新店桥还在。至于四达亭是在什么年代被毁,谁都说不准。有村里老人说,村里的宝金姆姆很早很早时候常年还在亭子门口摆茶水摊外带点瓜果点心,生意倒是挺不错,一天的收入够维持家中的开销;也有人说是被毁于1942年的10月,日军侵略源东后欲西进太阳岭进攻兰溪城做了公路,从此就再见不到四达亭了。而且,不少村里人还看见有日军汽车、坦克开过,往太阳岭方向走了。到了第二年的春季,由于雨水泛滥,四达亭的紫溪上游被公路堵塞积满了溪水,漫淹农田,村民们叫苦不迭。邢村和半垅村的一些村民自发偷偷扒开了公路上的一个口子,才不致造成更糟糕更大的水患。紧挨紫溪边有一坵特小的田块,特低,想必是日军为做公路而填溪被挖的缘故吧?应该想得到,真正的四达亭肯定被毁于日军手上了。我们小时候看到新店桥西的亭子并没有四达亭大,据很多老人说是半垅村的一些有钱人于上世纪的40年代资助再建的,虽然被废毁于上世纪的80年代,留下的六根石柱子也不翼而飞,一些确切状况也就根本无法查考了。
也许是现在新店桥两端的亭子都不在了,很多人自然都不知道也叫不出是什么亭子,更不知亭与桥的名字了。周边村庄的人们只管叫它“邢村亭”,而村里人则叫“亭鸽”。还别说,以前的村西口都是空旷的原野,唯有四达亭建在新店桥之上,也真像一只鸽子卧槽于紫溪,自也不虚此叫法呢。

一生一世尚可流年笑掷未来可期,一村一舍尚亦不因枕典席文而铭心刻骨,一桥一亭何尝应了"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主题才合同样写满旧时韵味么?其实,天道轮回里,四达亭缘往新店桥,却还是情满人间,情满山山水水,情满太阳岭古道。四达亭,落满尘土,情归何处还相遇,无非紫溪流水从来未曾老去,无非世间繁华即便落尽悲喜更幸荣辱与共,只在一山一水一清风的神韵迭代。而眼中的新店桥,依旧任岁月的沧桑麻木般的淌着,似乎只能与也带着被扬满尘土的木莲青藤相偎,寥落空虚冷数,已如木莲蓬无缘攀满四达亭的墙根呢。


显然,己被没落了的四达亭,不再有了总想打量一番日复日往来过往的人们的雅兴。或许唯独新店桥始终少不了或多或少的又徒增莫过于“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之情,至有“羁泊欲穷年,黄叶仍风雨”的深沉喟叹,更多的是饱尝世态炎凉的渲染加重。它们只看着经过风吹雨淋,经过日晒夜露,虚空了落满日月与经年的瘢痕,自在渐渐地淡漠了曾经留着过的留念。如此而已,倒不是说所有的尘埃都会留着留念,若是没了渴望,没了心念,即便内心或者因其而生的内涵换了另一种的情结,很难说能够逃离固有的常态化经年的洗礼。生命本身固然不可复制,但隐藏其奇迹往往会是平凡的瞬间而定格了光环,定格了故事,定格了灵魂。
少年是真正的不识愁滋味。小时候,我时或闪过一些念头,总想让父亲说说我的太祖公缘因如此大作为。父亲一生善良、敦厚、内向,尽管识得不少的字,也会一手好字,终究是家庭人口众多,生活压力很大,许多事郁结不散的自也寻常。我呢,又闯进了这样的场合,却苦于不善言语思维愚钝,想发挥表现一下也于事无补。
答案明显全无。

不是己形成的想法都能马上兑现,这道理我都懂。但我还是要想方设法的。当然,小时候淘气、贪玩,没事有

事总往人多的地方挤,那里有能说会道的人在讲故事和很早以前的事或者新的趣闻。因为那时都没有现代的娱乐活场所多和网络空间大,只有广播,电视更无从说起的有一台。然而,我想在各种场合里找到答案,势必无功而返之余又会徒增一些失落的多,却还是很不甘心。
春天和夏天的区别自然不小。如果不是葳蕤青翠的树木和肆意逸发幽香的野花悄无声息地掠过,人们似乎只在意大自然规律的原版同样以热烈的诠释还以静的一种姿态。而这种平静更容易给人的心灵深处留有恬然的静美,让人有更多的窃喜了。有人说,春分过后适宜采春。而在我们还小的时候,最向往的便是夏天。即使是暮春了,风儿还没有放手料峭的尾巴,水里仍然有些冷,除了帮母亲割些猪草,并没有我们玩的世界。就是夏季,想找点春的景致实在不是很难,而想找些夏天的惬意却是有点不易。纵然夏天有人们最怯的猛烈太阳,酷暑的闷热,可我们恰恰最予理会夏天的风,夏天的雨,夏天的味道。
以前去玩的地方最多的仍旧是四达亭。
春天,树木葱郁了,百草百花更是各自以热烈与雅洁的优势,在这片土地的滋养下不断繁衍生息。嫩绿的叶子悠悠然,倒不至于放空一切,连己缀上的碎的小花,或脸贴着脸,或肩扛着肩,或拥叠枝头,紫红的、粉红的、粉白的、嫩黄的,狂放而又安然。当然,原野的自然生态,本身有雍容而不失华贵,富态更见其娇艳欲滴,使人忘却归途而浑然陶醉其中,便是人们在四达亭即可得到憩息,又可以肆意欣赏狂放不羁的原野自然景色。四达亭周围的原野不是满田满畈的麦子,就是绿茵茵的油菜、紫云英。谷雨,算是春季意义上的最后一个节气,油菜花儿开了,微风吹过,金灿灿的花儿随风摇曳,连绵起伏,宛如大海

的波浪随波逐流。行人客商们来到四达亭,充饥喝酒品茶解渴自是不必细说了。但谁都知道,只要走出这里一片原野,一旦进入尖岭脚村,就要先爬过尖岭背又得跋涉又高又陡的太阳岭了,一时半会儿根本享受不到四野里的洒脱与烂漫了。当然,至少翻过太阳岭到达兰溪地界才会有原野山乡的风味。
一到夏天,只要放学了或者是星期天,我明里跟母亲说是去割草了,其实早就己经约上许多伙伴沿着前溪的上游玩去了。不过,我们并不是怕深水,对于我们来说确实不在话下。哪里水深便往哪里钻,玩个一二个时辰更是家常便饭。在浅水地段,每个人无非是淌着水面追逐,戏嘻,翻身,扑腾,要么石头缝里掏小鱼,捉螃蟹……玩腻了,玩累了,一声呼应去亭子里玩,悉数爬上溪堤跑进过路亭里。大家争先恐后地只顾抢地儿躺着,喧哗声不断。但看见有大人在,自然本份而规矩着许多。大人一走,又总会有人制造一些新鲜们玩意儿。伙伴当中年龄稍大点的,胆子也够大,悄悄地从亭角石柱爬上梁,然后又从檐口故意弄出些泥沙,冷不丁撒了些下来,“喔喔一一喔一一,有鸟,有鸟蛋咧一一”,引得大家齐刷刷仰头乱寻起来,“哪里,在哪里?”、“给我看看,哪个地方?”一一他却在梁榱上大笑不止。因为是天气热,中午时分特别的想困。你要是睡着了,总会有人暗地里折了几根草儿,在你的耳后或者小脚上挠来挠去,突然大喊一声:“哎呀,快跑呀,蛇精出来啦,快跑呀”。吓得同伴们人人立马翻身撒腿就跑……

如此的童年,如此的少年,乐趣如法炮制。但也无端地虚度了许多的时光,年复年,月复月,日复日。

这么多年了,如今可以让四达亭、新店桥、太阳岭古道之风韵,还有我的太祖公们的业绩于世得以丰馈,亦为一桩幸事。有道是“故夕今夜思千里,愁鬓明朝又一年”。人生不过是生长、沧桑、沉淀,都有过冷和暖的重复,有过黑夜和白昼的过往,有过狂风和暴雨的碰撞,何尝是岁月沧桑在负灵魂的赠予呢。一棵树尚且被时间所掩藏而还是要刻意自铸纹轮,亦如海螺同样要在汹涌澎湃的海浪下给自己留下时间的痕迹。哦,原是万物物种的风骨,执着于心中的根与灵魂,全然涵昭的一种情结,一种所属,一种懂得。


我还是常常有事无事,而且都在临近傍晚时分,只要有时间了就去四达亭那里去逛逛,走走,看看。长天下,已经张扬着山水间潜藏的气质又要回归原本固特有的清幽和娴静,一群群归巢的云雀伴着落霞纷纷飞向近邻山野树丛了,我还在游弋。瞧着夕阳还在太阳岭上逗留的时刻,弱弱的阳光还是十分顾眷着属于四达亭远近的田野,顾眷着的珠山、石塔山、长山,顾眷着的大大小小村廓,绚烂的霞光,借着魔幻般的渲染,尽情沐浴。
回眸里,小小的紫溪曲转回延,悠悠的前溪波光倒影,丝毫没有什么心思顾及酷夏,天空还是湛蓝湛蓝的。此情情景,极致唐?刘长卿《寻南溪常山道人隐居》:“一路经行处,莓苔见履痕。白云依静渚,春草闭闲门。过雨看松色,随山到水源薰。,溪花与禅意,相对亦忘言”。别看紫溪连着的前溪水流不大,水面上的波眉也不兴,自缓缓地流入只有邢村前溪流域的后溪潭、凉潭、石塔潭、前溪潭、三石潭里,倒是有了堰坝石的高低成了流水各具特色的水波,又随着沿潭的青青水草一缕缕地轻轻遇水飘荡,显得分外的柔,加之知名的或亦不知名的野花散发着璨然而幽香的味道,往往是让人极不情愿离开,抑或轻易忽略了。

似水流年,太过匆匆。
季节的颜色被淡泊了的,大概不尽是青草莓苔;而被淡泊的功利,或许更不是旧事的陈年了而忘却原本吧?在我印象里,有了冬日的暖阳,也便有了春分的细雨;有过冬季的情趣,分明又来了春天的回眸。严冬里,那已经枯黄的小草,就在阳光的余辉下,尽管显得苍白了许多,可它并不讨厌风霜冰雪的残酷,却没有搁浅于期望的等待。虽说是搁浅,它们知道这不会是绝对地无限延伸,想必一世的拼搏,皆在成功、自豪的信念中荡涤遗憾和缺失。
而今,四达亭附近村子高楼大厦林立,道路纵横交错,俨然一派海市蜃楼的气象。虽然长跃线公路彻底切断了太阳岭古道原有的古韵,也湮没了四达亭、新店桥原有的风彩;但是,源东乡的“二师兄花花世界”和“舒晨光百亩菊花园”,百花竞艳,胜似瑶琳仙境。如此变化之大,令人叹喟!实在让人毫无理由再有个性使然了,把一些沉重的音符,飘进虚拟的残梦之中又被演绎成殇。
本来嘛,让人遇见的,可以是不预期的,然而其中的一些故事,来不及真正开始就被写成了昨天,能够渐渐的悟得住一种情愫与岁月安好,己是灵犀契合,即为心悦和成趣了。
于是,大概也是内心世界又有了沉藏的躁动,想在倜傥后面也来个彻底解脱。于是,像风一样的飘零,就算是有过多掩不住的黯然神,对于土地,对于感情,对于将来,总归谢不了幕,还是提上笔来写该要写的秉性和逸情。
斯人虽去了,四达亭被湮没了,古桥却还在。而我想说的,想写的,每一字,每一句,每一篇,或是一次痛彻心扉的祭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