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游词浅析

少游词浅析

唐瑛霞

唐瑛霞（吉林市广播电视大学吉林吉林132002）

【摘要】少游体，是以诗为词的一种深化，它在表面上是花间尊前的回归，实质上，是融入了花间尊前的诗体精神，是诗体精神的词体表达。少游体，是柳永体和东坡体整合的结果，少游体纤弱的风格，是时代、个人际遇与词体演进三者合力制约的。本文从少游体的形成因素及形成历程分析，浅议秦观词作的内在品质。其在宋词发展史上处于重要的枢纽地位，是为诗人之词的发展链条上重要的一环。

【关键词】少游体；寄慨身世；东坡体

中图分类号：Ｇ64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ISSN1004-1621（2013）11-034-02

词这一文学样式，如不包括早期民间词和早期文人的偶然效仿词，从温庭筠始开有意之作，到柳永向民间词的复归，再到张先、晏欧始开士大夫之词，使词的功能由花间尊前侑酒佐欢的单一的娱乐功能，扩大到士大夫之间的互相筹赠唱和、表情达意。苏轼作为士大夫阶层的典型代表，以诗为词，完成了对词的"雅"化，也使词体写作走向日常生活，走向自我内心。秦观继其后，融会诸家之长，尤其是融柳、苏二人之长，其词"得《花间》《尊前》遗韵，却能自出清新"，以香软柔媚之外貌写内心的真情实感。从词史演进来看，是词体在经历了向诗本体的回归（东坡体）后，再次回到词本体的轨道上来。

一、少游体的形成因素和形成历程

少游体的"寄慨身世"，在不同的时期，有着不同的内涵，而少游体的特质，也并非是生而有之的，而是一个渐次形成的历程。世人多认为少游作词学柳而不学苏，如果按照豪放和婉约来划分词的话，那么苏轼是豪放派的典型代表，而秦观则是婉约派的杰出代表。秦观与苏轼交往密切，是"苏门四学士"之一，又是苏轼"最善"者，其词作的外在风格却与苏轼大相径庭，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一现象？木斋先生在他的论文中回答了这一问题，这与二人所处的时代因素和个人遭遇直接有关。

科举场的失意和当时社会政治、文化、经济的全面变革，使秦观失去了"青少年时期，慷慨豪隽，强志盛气，慕郭子仪、杜牧之为人，决心'回幽夏之故墟，吊唐晋之遗人'。杀敌疆场、收复故土"的雄心壮志，字太虚改为少游，"其容充然，其口隐然"。这也是少游体形成过程中的重要转折。时代和个人的遭遇是秦观词呈现了女郎诗的纤弱风格的重要原因。

有学者指出，苏、秦之异有三：心性、感受和境界。"心性即人的心理素质和个性特征，是人的内在气质和精神风貌的综合表现。""苏轼词中表现的，是'一种超旷之襟怀'，而秦观词中所表现的，乃是'一种敏锐善感的心性'"。而二人词作的感受和境界本质上都是心性决定的。心性，除了自身固有的性格因素，个人遭遇和时代因素也是心性的成因之一，甚至是重要的决定因素，但作家的心理状态能直接影响到词的创作。

另一方面，少游体纤弱柔媚的词风的形成，除了他自身的经历和时代因素，与词本体的演进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是词在经历了向诗本体的回归后，重新回到词本体的轨道上来，成为不同于诗的独立的文学样式。

但仍应该强调，在少游体形成的过程中，作者的心理状态、个人遭遇和社会背景是重要因素，而其词风刚好适应了这一时期的词体演进需要。或者说，少游体的词风是使其在词史演进的链条上占有一席之地的重要因素之一。

至于少游体的形成历程，木斋先生在论文中将其分为前后两期，理解脉络更加清晰。前期作品多受前人的影响；后期遭贬谪后，在词作中寄慨身世，真正形成了自己的特点。前期作品又分四类：描写都市繁华、抒写士大夫的隐逸情怀、男女情爱和将艳情与自我身世并为一处之作。

二、秦观词作的内在品质

20世纪以来国内对于秦观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他的婉约的词风上。但"虽然同是婉约，秦观却与其他诸家有异。刘熙载说：'叔原贵异，方回赡逸，耆卿细贴，少游清远。四家词趣各别，惟尚婉则同尔。'"这虽然还是把秦观归于婉约一派，但"清远"还是比较正确地说出了少游体的基本特点。

虽然秦观的大多数词在外在风格上都与花间词较为相近，但是不能否认他的词作较之花间尊前词有着更为深刻的内涵。且就其词作本身而言，也是有豪放风格的作品的，如他的两首《望海潮》：

星分牛斗，疆连淮海，扬州万井提封。花发路香，莺啼人起，珠帘十里东风。豪俊气如虹。夜照春金紫，飞盖相从。巷入垂杨，画桥西北翠烟中。追思故国繁雄。有迷楼挂斗，月观横空。纹锦制帆，明珠溅雨，宁论爵马鱼龙。往事逐孤鸿。但乱云流水，萦带离宫。最好挥毫万字，一饮拼千钟。（广陵怀古）

秦峰苍翠，耶溪潇洒，千岩万壑争流。鸳瓦雉城，谯门画戟，蓬莱燕阁三休。天际识归舟。泛五湖烟月，西子同游。茂草台荒，苎萝村冷起闲愁。何人览古凝眸。怅朱颜易失，翠被难留。梅市旧书，兰亭古墨，依稀风韵生秋。狂客鉴湖头。有百年台沼，终日夷犹。最好金龟换酒，相与醉沧洲。（越州怀古）

这首词是作者前期的作品，描写都市的繁华。虽然"明显地带有模仿柳永词之痕迹"，但是其豪放的风格却丝毫不输于苏轼，木斋先生在论文中提到"星分牛斗，疆连淮海""豪俊气如虹"等句"无疑是学习东坡体的痕迹"，而此词的最末两句"最好挥毫万字，一饮拼千钟"，豪放、旷达的气势，对于东坡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挥毫万字，一饮千钟'，其豪情岂让'大江东去'哉？"。

《踏莎行》是秦观被贬后的代表作：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王国维评说："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凄厉矣。"一贬再贬，使秦观后期寄慨身世之作渐由凄婉变为凄厉，这是秦观经历贬谪后词风的又一转变。

近人夏敬观所说的"少游学柳，岂用讳言，稍加以坡，便成为少游之词"得到学术界的广泛认同，但木斋先生认为，与柳永体相比，少游体从词史的演进历程看更应是东坡体的延续，并作了高度而深刻的概括"少游体的婉约与东坡体的豪放没有什么继承关系，这是皮相之谈，若从精神实质来说，正是少游体很好地继承了东坡精神，以词体写出了自家的身世遭遇和痛彻骨髓的悲哀"。

应该强调的是，少游词虽然有纤弱柔媚之风，但其中也不乏"风骨"。《词林纪事》卷六引楼敬思云："淮海风骨自高，如红梅著花，能以韵胜，觉清真亦无此气味也。"王国维也说："永叔、少游虽作艳语，终有品格。"

三、少游体的地位

刘熙载《词概》说少游词"得《花间》《尊前》遗韵，却能自出清新"，况周颐的《蕙风词话》卷二有"黄山谷、秦少游、晁无咎，皆长公之客也。山谷、无咎皆工倚声，体格于长公为近。唯少游自辟蹊径，卓然名家。盖其天分高，故能抽秘骋妍于寻常濡染之外。而其所以契合长公者独深。"这就把它的词作与柳、苏二家区别开来，在继承柳词之"皮相"和苏词"精神实质"之外另辟蹊径，有其独具的特色与成就。而"契合长公者独深"则表明其延续了东坡词的精神实质。

这种重新延续花间体和柳永体的"词人之词"和继承东坡体变俗为雅，并融合本身寄慨身世的特点的"诗人之词"，形成了少游体的独特风格，使词在雅化之后向本体回归。据胡应麟说"秦少游当时自以诗文重，今被乐府家推作渠帅，世遂寡称。"这样的话，少游"词名为诗名所掩"应是稍后的事，况且他的诗文数量（据徐培钧《论秦观的诗》，存诗430余首（不含逸句和存疑之作），辞赋10篇，散文257篇。）远远超过词，所以其词也会受到诗创作的影响。其后，美成体、白石体使词体重回本色当行的运行轨道及其雅词的创作都深受少游体影响，很大程度上继承并发扬了他的风格。

可见，少游体上承柳永、苏轼，下启美成、白石，在宋词发展史上处于重要的枢纽地位。

参考文献

[1]吴熊和.唐宋词汇评（两宋卷）.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6。

[2]吴熊和.唐宋词通论.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3]徐培均.淮海居士长短句.上海古籍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