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文广义》中的虚词研究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13-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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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文广义》中的虚词研究

彭巧燕

彭巧燕

(衡阳师范学院中文系,湖南衡阳421008)

[摘要]《说文广义》中提出语助皆有所本,揭示了虚词由实词演变而来;所用术语初步体现出虚词次范畴的分类意识;论及汉语中词的兼类现象,对同一虚词的不同用法进行了详细阐释;对同类虚词重在比较,探讨声气运用的差异,体现出王夫之在文字学研究上的某些独到观点,值得学界关注。

[关键词]《说文广义》虚词演变虚词分类虚词比较声气特征

[作者简介]彭巧燕(1970-),女,湖南祁东人,文学硕士,衡阳师范学院中文系教授,主要从事汉语研究。

[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439-8041(2013)07-0094-05

作为明末清初经学、实学、考据学的代表人物,王夫之在文字考证、训诂方面表现出一些独到的见解,体现于他的文字学专著《说文广义》中。该书所释之字以《说文》所收为范围,提到的虚词达80多个,较为集中地解说了虚词的意义及用法,在论述虚词的来源和演变、虚词的用法和声气特征等方面见解独特,深入浅出,通俗简明,值得关注。

一、语助皆有所本,虚词皆由实词本义“借”来

早在汉代,我国语文学家就从意义的角度把词分为虚实两类,“词”、“辞”、“语助”、“声”等术语,即今天的虚词[1]p15。以往训诂学者提及虚词,大都只解释某字(词)的意思,起什么作用,不太注意虚词与原来的实词词义有什么联系。与之不同的是,对于实词虚化现象,王夫之追本溯源,为我们描绘出了虚词的演变轨迹。

王夫之在训释过程中多用“语助词”、“辞”、“词”等说法表示虚词,他认为:“语助皆有所本,如‘之’为出生而往之义,‘其’为有定基可指之类,皆有义存焉。”(发例,五六)

在王夫之看来,语助词均可追本溯源。基于此,他在解说虚词时,始终扣住本义解说虚词,以本义为基点,追寻虚词意义产生的根源,揭示虚词由实而虚的演化过程。

在揭示实词向虚词转化时,船山常用到“借”这个术语。王夫之所谓的“借”,是广义的假借,含有引申和通假两种情况。如:

(一)尝:口吮以知其味也,从尚从甘。尚,庶几也,庶几知其甘也。既尝之,则习知其味,故借为已试之辞。(卷二,一六七)

这里所谓的借,实质上是指词义的引申。

(二)其:说文但有“箕”字。籀文作“其”。“其”即“箕”也……二字本无“旗”音,借为语助词者,宜用“丌”字。后人以其字字形貌美而借之,读之亦但当音“箕”。(卷一,七〇)

这里的借是指通假。

虚词如何从实词“借”来的呢?他常用两种格式将词义的变化、实词虚化的道路展示得明白清楚。一是先说明由本义引申出新义,再说明词义理据,格式为“x,本训x。借为x者,以xx;”例如:

(三)乌:本孝鸟之名,而借作“乌呼”叹词,以鸟鸣有似悲欢也。(卷一,八二)

二是先说明本义,接着说明词义理据,再说明虚词意义,格式为“x,本训x。xxx,故借为x。”[2]例如:

(四)若:本训择菜也,一曰杜若,芳草。择则各从其类,故借为分类之辞,曰若某若某。(卷二,二六四)

从王夫之勾勒的路线,我们可以得出实词虚化的道路主要为两条:由实字引申而虚化,

向实字假借而虚化[2]p345。

一般认为,中国语言学史上,段玉裁对词义引申的研究,开创了系统研究汉字本义及其引申义的新方法:以汉字的形体为依据,探求字的本义;以字的本义为核心,推求词义的引申线索,重建每一个词语的词义系统。[3]p42

其实,在段玉裁之前,王夫之对词义引申已有自己的见解。标举《说文》所释字的本义,并解说其引申义和假借义,是王夫之始终遵循的主线。在对语助词的注解中同样贯穿了这一宗旨。这应该是《说文广义》一书最有价值的部分。尽管他的训释不一定完全正确,不如段氏研究之精深,论述之系统,但他的观点在清代说文研究中,还是有开创价值的。

此外,学者在评价清代虚词研究专著之一《虚字说》时,特别提到:“该书注意探求虚字的实字义,以及由实到虚的引申,还注意到用法相近的虚词之间的细微差别的比较。”[4]p86

在这一点上,王夫之和袁仁林可谓英雄所见略同。这也是《说文广义》中虚词阐释上的重要特点。

二、《说文广义》显示出虚词分类的萌芽

王夫之在分析语助词时,除了揭示意义由实而虚外,往往以“××辞、××词”进一步说明语助词的不同功能,初步区分了虚词的不同小类和用法,与现代虚词次范畴分类有明显的对应关系,体现出虚词分类的萌芽。

(一)助词

王夫之以“语助词”或“助语词”称之。他按照语助词在句中分布的位置分为“想象发端之词/发端之辞、语起词、语已词/语止之词/语终之辞、疑辞”等,这类语助词或者起结构助词的作用,或者表达不同的语气,而“已然之词”、“止竟之词”则带有动态助词的特点,助语词一般无意义,纯为舒缓语气。例如:

1、夫:本训丈夫也,别於童子之称。……借音防无切,为语助词,……或绎上文,或发端立义,皆以概事理而言。(卷一,八〇)

2、惟:本训凡思也,言举其大凡而思之也,故为语起词。(卷一,一四一)

3、只:语已词。上意已竟,而更无所疑,则以“只”字间之,如“乐只君子”是矣。语竟而无咏叹之意,则以“只”字终之,如“母也天只”是已。以其为语止之词,故借为但此无它之义,今俗用之。(卷二,一六三)

4、些:从此从二。此有止义,故为语终之辞,与“只”略同。(卷二,一六五)

5、巳:辰巳之巳,与已止之已,同音详里切,义亦相通。……凡止而不为曰已,止之使勿为亦曰已。又既然曰“已然”,既往曰“以往”,尽词也。阳尽于巳,阴成于未,故与“未”对。转为语助辞,亦止词也,决其止于是而无复它也。(卷二,二一一)

6、焉:黄鸟也。借为语助词者有三:句末之焉,结上文而有不尽之音;句中之焉,就指所言而迟回言之;句首之焉,与“岂、何”通为诘问之词,言既如此焉,而岂复如彼也。黄鸟之鸣,声有余而仿佛不定,故皆可借用。要此字之旨轻而不决,不如“岂、何、矣、也、此、斯”之意尽于言中。(卷一,八三)

7、哉:本训云:“言之间也”。居文句之间,为语助也。其声激扬,故为惊叹之词:以之赞叹,惊其甚也;以为不然之词,惊其不爾而诘问之也;以为危词,惊其异也;以为伤悼之词,惊其惨也。(卷二,二九三)

8、與,从与,从舁。舁,共举也,故为“攩與”之與。凡两人相合、两人相凑共成一事,皆曰與。……與字发为以诸切,疑辞也。其辞缓于“乎”,急于“邪”。所以为疑辞者,以“攩與”之成,各私其类,以义气名利为合离,與彼與此,初无定向也。又为叹美词者,则又因疑辞而成叹美,欲加以美名而不敢决,故且疑且信以言之。其发音去声读如“预”,为“干與”之與,则以为之朋攩则相干與也。(卷一,七八)

9、矣:为语助辞,与“知”意相近;从矢,疾急之意。矣者,已然之词,犹今方言之称“了”,急词也。(卷二,一六八)

10、了:本训尥也。……借为“止竟”之词,谓不复能行也。(卷二,二四八)

11、爰:本训引也,与“援”同意。……借为助语词,与于、曰通用。爰、于、曰,音相近,皆舒气之词,不必有义。(卷二,二四九)

(二)连词

王夫之释为“转语之助辞、动转词、转语辞(表转折或假设)、继事之词、且然之辞、遂事之辞(表承接)、假令之辞(表假设)、分类之辞(表列举、比较)、僅有之词(表范围)”。例如:

1、虽:本虫名,蜥蜴之大者,所谓守宫也。借为转语辞。蜥蜴之为虫数变,见其然而又不然。故事理之固如此而抑不可执者,以“虽”转之,与乌、焉、能、然,类皆借物以起意。(卷二,二一三)

2、如:从女从口。女子从父从夫之命,故本训曰:“随从也。”借为相肖之辞,从其言则所行皆肖也,故与“似”通。……又借为所往之辞,言从其道而往也。……又借为起语词,与“若”通用,所以类物而概言之,各随其类以相从也。又为假令之辞者,若有若无,而虚拟之,或似彼则将如何也。(卷二,二二〇)

3、独:犬相见而斗也。犬不能容,故借为孤特无侣之辞,“老而无子曰独。”……借为语转辞,与但、惟、特通用,谓他皆不尔,唯此一义孤异也。(卷二,二四五)

4、则:本训等画物也,谓画物分之,使各为等。……转借为语助辞,以法则有一定之用,故为既然而必然不爽之词。其云“然则”者,言已然则必然也。若《孟子》“则之野”,乃继事之词,虽无必然之意,而亦承既然者言之。(卷一,一二〇)

5、将:正音即凉切,军主也。……若借为且然之辞,意则迂曲,谓意之所欲,势之所会,已先立制事之本,而可成乎必然,若将审胜败之机,可先定其局势也。(卷三,三二四)

6、若:本训择菜也,一曰杜若,芳草。择则各从其类,故借为分类之辞,曰若某若某。择菜者,以类相从,茎叶相肖而后留,故借为似也,与如通用。转为转语词,曰“若使”、“若能”、“若夫”之类者,择於彼而不然,别为一类之意。(卷二,二六四)

7、乃:本训云:“曳词之难也。”其为语助之用不一:前已云然,而又有别说,难以一端执也曰“乃”,其字较“但”为轻,较“而”为重,有审思而疑之意;初不期然,后遂已然曰“乃”,虽为遂事之词,非其直遂而行之者也,则亦难言之也;事不易然,必迟回郑重而后得然,或似不必然,有故而不得不然,皆曰“乃”,“有容德乃大”,“乃作皋门”,言致此之不易也。(卷二,二三六)

8、但:本去衣露体之名,而借为“徒然、僅有”之义……又为转语词者,言大略不然,独有一说僅存,当别论也。(卷一,八九)

9、亦:本与“掖“通,象人两掖。……借为语助词,与“又”意近。又,手也,亦,臂也,皆为然而此復然之词……(卷三,三八二)

(三)副词

王夫之释为“揣词(相当于语气副词,表揣测)、遽然之词(相当于情态副词)、已试之辞(相当于时间副词)、极至之辞(相当于程度副词)、禁止之辞(相当于否定副词)。”例如:

1、莫:日在草中,本“旦莫”字……转为揣词,曰“莫有”、“莫是”云者,莫夜无所见,疑其然耳。……(卷二,二七八)

2、顿:借为遽然之词者,与“顷”同意。……(卷三,三七二)

3、尝:口吮以知其味也,从尚从甘。尚,庶几也,庶几知其甘也。既尝之,则习知其味,故借为已试之辞。(卷二,一六七)

4、厥:本训发石也,谓啟石土中也,窮深以滴其极,故借为极至之辞。方书“厥阴”,至阴也;“寒厥”、“热厥”,寒、热极也。……(卷二,二四二)

5、勿:州里所见旗,象形。……其借为禁止之辞,与毋、弗相通者,以勿趣民就役,麾使不得緃逸,有禁令之意。(卷三,三六一)

(四)介词

王夫之释为“指所在之语助者(引出地点)”、“代人任事之辞”(相当于“替”,引出对象)、“所因而起之辞(相当于“为了”,表原因目的)”者,用法相当于介词。例如:

1、亏:气之舒也。蓋心有不平而发声以舒气,本“于嗟”字,今俗作“吁嗟”字,而读《召南》“于嗟乎骢虞”作況于切,非也。吁,敬辞,非叹辞。其以“于”为指所在之语助者,知其所在则心舒而言畅,故“于某日”、“于某地”皆言“于”。於,亦叹词,而亦为指所在之词。其义正同,而用之微别:固然在彼曰“于”,如《春秋》“盟于蔑”是也,;用意经度、安措挹取於彼曰“於”,如“志於道”、“興於《诗》之类是也。既指所在,而又推言之,如“于是”、“於焉”之类,则于、於通用。蓋“于”为舒气之词而缓,“於”为叹词而急。固然在彼,则缓言之,用意措彼,则急言之,以此微分。(卷一,七九)

2、爲:本训母猴也。……转为代人任事之辞……又为所因而起之辞,缘其所作之初意也。(卷二,二五〇)

3、自:本训鼻也,象鼻形。……通为从此达彼之词,转为所因之意者,事物皆由己出,己者,万事万物之因也。(卷三,三一一)

(五)代词

古人根据意义的标准把代词归入虚词类。王夫之释为“自称之词、诘词(相当于疑问代词)、疑然不定之辞、称人之辞、众辞、分类历言之辞(相当于不定指代词)。”例如:

1、余:本训语之舒也。自楚词始以为自称之词,世习用之,蓋南楚之方言耳。(卷三,三六五)

2、己:本戊己之己。借为自称之词者,己为中宫,彼在外,己在中也,有反循诸身之意。我者,以己加物之称;己者,置物反求之词。(卷二,二一二)

3、予:本训推予也,谓推其所有以与人也。……借为自称之辞,与吾、我通。予者,推之自己、繇己及人之意,对人而言也。若不对人而自称,则但称吾、我。其字但读如“與”,俗读自称之予为“余”音,非是。(卷二,二二八)

4、者:见在之词也。或即事而指之,以绎其义,或上已言而复指绎之,以尽其旨;……又为称人之辞,即其人之名实、职司与其德而言之,如仁者……之类是也。(卷三,三一二)

5、奚:本训大腹也。……借为何也、岂也者,奚,贱者也,其行不可任,其言不可听,其人不足纪,故从而诘之。奚,诘词也。(卷三,三六三)

6、或:与“域”同,本音于逼切。邦或,疆境也。借音胡国切,为疑然不定之辞,疆域之事,一彼一此,犹“场”以迁易为义,无定属也。又人之不称姓字者称“或”,贱词也。(卷一,一二二,相当于指示代词中的虚指。)

7、褚:本训辨也。借为众辞,如诸侯、诸事之类,以分辨详列而言之,故又为大凡之辞,辨以其类也。其借为语助辞,乃“之于”二字之合,或为“之乎”之合,与“之焉”为“旃”、“不可”为“叵”同。意紧语急,临文趋简,合二字为一字,不必其意义之有取矣。(卷一,一〇三)

8、每:本训草茂盛出土也。草盛非一种,故借为分类历言之辞。(卷三,三七四)

9、其:说文但有“箕”字。籀文作“其”。“其”即“箕”也……二字本无“旗”音,借为语助词者,宜用“丌”字。后人以其字字形貌美而借之,读之亦但当音“箕”。“之”所指也;“其”亦所指也。“之”者,从地下生出地上,其为词也,本此而达彼;“其”,本非地中之物,取置地上,以地为基而薦之,其为词也,指彼之在此也。故即事而指之曰“之”,指彼曰“其”。如诗:“子曰何其?”音基,自其本音。“彼其之子”,自如字读,不当音“记”。(卷一,七〇,“其”假借为代词,指“他或他们”。)

(六)叹词

王夫之以“叹/歎词、惊叹之词、怪叹之声”称之。例如:

1、乌:本孝鸟之名,而借作“乌呼”叹词,以鸟鸣有似悲欢也。其“恶有”、“恶得”、“恶能”,自借用“恶”字;或用“乌”字,俗讹也。……《诗》“於戯”即“乌呼”,“於”字从篆,“戯”字借也。其“於”字借作语助,与“于”通用者,“于嗟”、“乌呼”皆舒气声,故通借为指所在之词,“於”急而“于”缓,必於是称“於”,固于是称“于”,为微别耳。……(卷一,八二)

2、恶:过恶则可恶,故转为憎恶之恶。心恶其然而惊拒之,故又为怪叹之声。(卷一,一四九)

王夫之按照语助词的作用,将之细分为“发端之辞、语起词、语已词、疑辞、已然之词、止竟之词、转语之助辞、动转词、转语辞、继事之词、且然之辞、遂事之辞、假令之辞、分类之辞、僅有之词、揣词、遽然之词、已试之辞、极至之辞、禁止之辞、歎词、所在之语助者、所因而起之辞、代人任事之辞、分类历言之辞、自称之词、诘词、疑然不定之辞、称人之辞、众辞”等30多类,揭示了语助词的不同用法。

比较而言,清代虚词专著对虚词类别进行细分的,当属刘淇的《助字辨略》。刘淇在《自序》中说到虚词的分类:“其类凡三夕,曰重言、曰省文、曰助语、曰断辞、曰疑辞、曰咏叹辞、曰急辞、曰缓辞、曰发语辞、曰语已辞、曰设辞、曰别异之辞、曰断事之辞、曰或然之辞、曰原起之辞、曰终竞之辞、曰顿挫之辞、曰承上、曰转下、曰语辞、曰通用、曰专辞、曰仅辞、曰叹辞、曰几辞、曰极辞、曰总括之辞、曰方言、曰倒文、曰实字虚用。”这表明虚词研究在当时已达到相当自觉的程度;此外王引之的《经传释词》提出了一些新术语,如“常语”,指常用虚词的常用义;“语助”,指句中只起音节作用的衬字或词头;“发声”,指句首的助词;“发语词”,指句首语气词等[4]p86-87。总体说来,清人对虚词的分类承继并创造了一大批虚词研究术语,体现了汉语的民族传统特色,为后人继续探究虚词的分类问题提供了学习和借鉴的成份。但尚未能建立起一个完整科的虚词术语体系。[5]《说文广义》对虚词小类的区分以及所使用的术语,与《助字辨略》、《经传释词》虽不尽相同,却也有不乏重合之处,同样显示出他在虚词分类上的可贵见解。

三、对同一虚词的不同用法阐述详实,论及词法中的兼类现象

实词被借为语助词后,其功能、用法也体现出差异性,王夫之对此类现象进行了详尽阐述,论及词的兼类现象。试举两例加以说明。

(一)且:有子余、千也二切,皆训薦也。陈几于地上以薦享也。今借为语助辞、音千也切者,则训暂也,又转语,又想象之词。薦者不知神享与否,且姑薦之,暂将诚敬耳,故为暂也。其为转语者,上语既然,而又有进焉,亦前姑且如此说之意,以“且”字结上文,而后更进一说也。其为想象发端之词者,如薦之求神于冥漠,遥为想象也。音子余切者,为咏叹之词,亦想象有余之意。(卷一,七八)

且,原为动词,“荐”进献,祭献,借为副词,暂且、姑且;又作转语(连词),又或表递进更进一层;还可是发端之词,用于句首(助词);还可以作为语气助词,表示咏叹说明某事物的极端的、假设的或不可能有的情况或事例。

(二)而:本训颊毛也;又为鱼项背鬣。口辅动则颊毛张,鱼之动也以鬣,故借为语助辞、动转辞也。语有转折,则系之以而,犹鱼欲回旋而鬣动也;或为加进之辞,犹鱼欲进前而鬣动也。若诗言“乎而”,则疑其未然而固然,亦转词也。其用为“尔、汝”之称者,则音与“尔、汝”相近,方言清浊不同,故随借一字行之。(卷一,六九)

而:本为名词,颊毛;借为动转词/转词,表示转折、递进;因与“尔、汝”音近,还可作代词。

四、注重比较和分析同义虚词,揭示虚词的声气特征

王夫之认为,同一类语助词,用法也不一样。他说:

“……同为语助,而用之也殊,此初学所必当通晓者,辄为发明助语成文之理。然此亦必自喻于心,则正用逆用,或增或减,无施而不可。知者不待释而晓,不知者不待释而逾增其疑,殆聊以尽释者之惓惓尔。”(发例,五六)

基于上述观点,王夫之对用法接近的虚词,重在比较,说明虚词的不同用法,把握虚词的意义,从而让人们更好地运用每个虚词。

(一)区分同义虚词的不同语境。

1、惟:本训凡思也,言举其大凡而思之也,故为语起词,“惟天下阴陟下民之类是已。用为但然之词者,言大凡而思,谨此然也。与唯’通用。……乃事之固然,但此而无疑,则用“唯”;审思而见其仅此,则用“惟”。自微有别,临文者不可不知。(卷一,一四一)

2、云:本古“雲”字,象云气出岫回旋之形。借为所言之词者,以雲为山川之气所自吐,而辞气之出有序者似之。“云”与“曰”虽可互用,而“曰”者直述其言也,“云”有咏叹抽绎其言之意,或约略所言之要,不尽如其所言之词也。(卷一,九九)

从上述二例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唯、惟”及“云、曰”这两组同义词不同的语用环境。

(二)区分同义虚词在实际运用中的声气特征

在中国传统词法学看来,语气是虚字(词)的精神所在,而语法意义则是语气的派生物,所谓“句中所用虚字,皆以托精神而传语气者。…….得其气之轻重缓急于毫厘之间,而后其说之也详,知之也密,而于其用之也,亦随所施而得其当。”“夫虚字诚无义矣,独不有气之可言乎?吾谓气即其义耳”。[6]p86

王夫之在阐释虚词时,强调分析该字的声气特点,并与其他虚词进行比较,体现出他深刻的理解和独到的把握。具有代表性的如“毋、勿、弗”;“是、此”;“乃、但、而”;“胡”、“何”;“也、矣”。

1、勿:州里所见旗,象形。……其借为禁止之辞,与毋、弗相通者,以勿趣民就役,麾使不得緃逸,有禁令之意。毋、勿、弗,义相近而有分;毋者,女有姦而止之,急词也,严词也;勿,有劝有止,止其不从令,而劝其从令,词稍平;弗者,拂意,本所不安,因而止之,词益缓。(卷三,三六一)

2、是:本训直也,谓直如此也。直者是,枉者非,故与“非”对。直如此则非彼矣,故又与“彼”对。《庄子》“彼是方生”,犹言“彼此”也。此,本训“止”也,止如是也。“是”之辞缓,“此”之辞急;“是”之辞婉,“此”之辞倨,临文自酌之。(卷二,一六四)

3、乃:本训云:“曳词之难也。”其为语助之用不一:前已云然,而又有别说,难以一端执也曰“乃”,其字较“但”为轻,较“而”为重,有审思而疑之意……(卷二,二三六)

4、胡:本训牛顄垂也,谓牛项下垂皮朶朶也。……又借为“何也”者,胡、何音相近,而胡声浊,有惊愕不然之意。(卷三,三四三)

(三)区分同一虚词的不同声气特征。如:

1、矣,为语助词,与“知”意近;从矢,疾急之意。矣者,已然之词,扰今方言之称“了”,急词也。从已,有已止之意,止此而无所待,无所余矣。借用为叹美之词,如“皇矣”、“美矣”之类;或为叹愧之词,如“死矣盆成括”之类,决其已然也。既言“已”又言“矣”如“而已矣”,决之又决,深信其止之也。言“也”又言“矣”,云“也矣”者,绎思而其然也。言“矣”又言“乎”,云“矣乎”者,决其然而味叹其能然也。(卷二,一六八)

虚词“矣”作为助词用,语气较急;而借用为叹词时,可“叹美”、“叹愧”;“而已矣”连用,表示坚信不疑的语气;“也矣”思虑味足;“矣乎”连用,语气坚决兼有回味。

无独有偶,王夫之的这些观点在袁仁林的《虚字说》再次得到映证。他说:“凡书文、发语、语助等字,皆属口吻。口吻者,神情声气也。当其言事言理,事理实处,自有本字写之。其随本字而运以长短疾徐、死活轻重之声,此无从以实字见也,则有虚字托之,而其声如闻,其意自见。故虚字者,所以传其声,声传而情见焉。”《虚字说》的主旨就是要从口吻声情方面来论述虚词的。[7]p89而比较《虚字说》中“毋、勿”的分析,与《说文广义》简直如出一辙。

“毋”、“勿”二字,着力禁止,“不”“弗”二字,随字轻重。“毋”之气严肃,“勿”之气决绝,“不”之气收缩,“弗”之气轻缓。[8]p119

五、结语

《说文广义》是清代说文研究的开山之作,虽不是研究虚词的专著,但其中关于“语助”的许多观点和见解、阐释方法与段玉裁、袁仁林、刘淇等有异曲同工之妙,值得学者关注。然而,长期以来,由于《说文广义》的湮没无闻,王夫之在中国语言学史上至今未能占据一席之地,不能不说有失公允。至于该如何客观评价《说文广义》在清代说文研究史上的地位,笔者将撰文另述,敬请方家指教。

3主要参考文献:

1.田俊杰.浅议词的虚实-代词是实词还是虚词[J].语文学刊,2010,(10).

2.廖以厚,黄建荣.清代说文的开山之作——王夫之说文广义述评[J].东华理工学院学报,2005,(4).

3.刘亚辉.说文解字注中的词义引申[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2003(4):42.

4.陈志明.古汉语虚词研究史述略[J].山西师大学报,1994,(2).

5.郭灵云.古汉语虚词研究史[D].内蒙古师范大学,2003年攻读硕士学位论文.

6.申小龙.中国传统词法研究的虚字阐释形态[J].求是学刊,1992,(1).

7.郭锡良.古汉语虚词研究评议[J].语言科学,2003,(1).

8.[清]袁仁林.虚字说[M].解惠全注,北京:中华书局,1989.

(本文系湖南省社科基金项目——王船山语言文字学思想研究,项目编号:11YBA040。)

(责任编辑:张曦)

TheFunctionWordsinShuoWenGuangYi

PengQiaoyan

Abstract:ShuoWenGuangYiholdsthatallparticleshavetheirorigin,whichmeansthefunctionwordsevolvefromthecontentwords.Thetermsinthebooktendtodemonstratethesecondcategorynotionoffunctionwords.Besides,thebookalsodiscussesthephenomenonofwordsconversionandelaboratelyanalyzesthedifferentusesofonefunctionword.ThecomparisonbetweenthefunctionwordsbelongtothesamecategoryandthecontrastoftheirvoicefeaturesdisplaytheoriginalideasofWangFuzhiinChinesecharacters,andthereforeworthstudying.

Keywords:ShuoWenGuangYi;functionwordevolution;functionwordclassification;voicefeatur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