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

穹顶之下

张吉纳

（湖北省黄冈中学）

“快跑”

壹•无题

黑夜露出獠牙，吞噬着一切，绝望似细蛇般，在世间归于沉寂之后，快捷而悄声地移动、缠绕，直逼你的命门。在这暗无星辰的天幕笼罩下的土地啊！早已变成地狱的修罗场。希望在此时谈来真是可笑，半只脚踏进死亡线的人，只能安于天命。于是，天命带我走向了你。

回往一生，莫不自怜，怨一声绾青丝，未及尽白发；恨一曲世于心，不惑人情美；盼一场纷纷雨，洗尽爱别离。当萤火散尽，寒鸦归来，我的一生，终沉寂于此，融于天地……

贰•往昔

一九三五年，农历七月初三，我嫁进他家。

一九三七年，农历五月廿九，村中的男丁被迫参军，我的孩子刚刚出生。

一九三八年，农历五月十五，村里最后一棵大松树倒了。因为穷，村里人常烧树皮作灯，日复一日，树便被毁了。可我家的松丝快用完了，不知能否坚持到冬天。

一九三八年，农历七月初八，村里有传言，出去的男人都死在了日本鬼子的尖刀下，有的还说，山那头村庄里的人都死了，那我要带着婆婆孩子逃吗？算了，我还是去砍柴吧。

一九三八年，农历七月廿一，大孩子从深山跑回来对我说，他看到山脚下有许多人。人？是不是家里男人回来了？说不定他们还没有死？太好了，我要告诉村里人。

一九三八年，农历闰七月廿二，硝烟迷蒙了我的双眼。怎么办？我家的松丝还没有用完，我的儿子还没有吃中饭，我的男人还没有回家……

据乡史记载：

一九三八年，农历闰七月廿二（即武汉保卫战前期），上午，倭寇用多架飞机对本垸狂轰烂炸，炸倒房屋百余间，炸死伤三十人，在空中掩护下的步兵实行“三光”政策，大肆屠杀，仅在一个麻地沟就杀死三十余人，不分男女老幼，长者年过八十，幼者仅三月之婴。最残酷的是将孩子双足提起，丢向天上掉地砸死后，狂妄大笑，以取其乐。全垸近七十余户杀绝，十八家死一百一十九人，另施毒气，毒死百二十余人，剩存者仅一百十七人，家家都有被杀的人，悲哭声惊天动地，惨不忍痛。

人立于世，不能不知亲仇二字！

叁•今朝

下了一夜的小雨，绿了小山，泥泞了小路，离人的衰歌总蕴藏在清明时节的绵绵细雨中深远、朦胧，后山山坡上有一大块空地，那是每年清明祭祖必拜的地方，地下埋葬的是本家惨死的生命。没有精美的大理石墓碑，甚至连碎石堆砌的坟头都没有，因为数不清有多少人，道不出他们姓甚名谁。

插上葬花，奉上酒肉，烧些纸钱，鸣炮、祭拜，传统的方式，永久的流传，纵使白衣苍狗，物转星移。记得父亲说过他小时候常常会在山上捡到破旧的弹壳。或许，时间的细流并非能抚慰一切波澜，众多不暝的灵魂，审视着人类的贪婪！

清明节晚上，按照习俗要举办“娘娘宴”，全垸的人要围在一起吃饭，低沉的天空下，四五张圆木桌旁，全垸的人聚在一起，吃饭、八卦，好不热闹。当年上百户人家的光景虽早已不复存在，即使留下的，篆刻着岁月的苍白，但我们仍然向前迈步，不畏将来！

肆•集思

血与火的交织下，人性中丑恶不堪的东西，都在战场上暴露得淋漓尽致，而对于现在的我们，烈焰焦土，人间炼狱，或许不敢想像，残酷的屠杀、恐怖的死亡，也渐渐离我们远去。

祭拜先人总是带着敬畏的，他们在时间那头，而我在这里，偋息相望，似体会到岁月的意义——一切虽都是瞬息，一切虽将会过去，但那过去了的，终将会化为信念，烙印在历史的长河中，催人奋进！

夕阳沉没于山岳，夜幕低垂于群壑，我听到幽暗的松林后，轻柔的风阵阵吹掠。我心已宁静：可爱的大地，年年春天，花儿总是黎明前摇曳的曙光，地平线上永远有希望升起，长空湛蓝，永远……永远……

“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