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赵翼的史书编纂思想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19-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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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翼是清代干嘉时期著名的史学评论家,其所着《廿二史札记》一书,通过对历代正史编纂优劣的评论,纵论史法,提出了自己的历史编纂学见解。

赵翼评史书优劣,态度客观公允,能够一分为二地看待任何一部史书,既肯定其价值,又指出其缺陷,这一点与王鸣盛动辄指骂前人不同。如他比较《史记》、《汉书》,指出“史汉互有得失”。[1](p14)“既不扬马抑班,也不扬班抑马,而是从记事、取材、书法、行文诸方面入手,在相互比较中考论双方得失,令人心服。《汉书》武帝以前史事基本全采《史记》,后人对此多有指责。赵翼通过研究指出,班固并非原封不动照抄《史记》,其“移换之法,别见翦裁”[1](p16)。这样的评论符合历史实际。对于任何一部正史,赵翼都能做到从两方面看问题,如论《三国志》,一方面指出该书“多回护”,另一方面又指出该书“虽多回护,而其剪裁斟酌处,亦自有下笔不苟者。参订他书,而后知其矜慎也” [I](p76);再如论《旧五代史》,一则指出该书有曲笔,再则指出该书“亦有直笔”,“是非亦有不废公道者” [1](p283)。其论新、旧《唐书》,也指出在史料价值上两部书不能两废。如此等等,均体现了赵翼客观公允的史学评论态度。

赵翼在评论史家和史书时,还注重考察历史条件对史家作史态度及史书优劣的影响。如他在比较了《后汉书》、《三国志》书法不同之处后指出:“陈寿修书于晋,不能无所讳,蔚宗修书于宋,已隔两朝,可以据事直书,固其所值之时不同。” [1](p72)陈寿修《三国志》于晋,距三国极近,司马氏又是代魏而起,政治压力使之不能不有所避讳。范晔往南朝宋修《后汉书》,距东汉已隔两朝,不存在什么政治压力,故而能据事直书。赵翼这种从当时客观环境出发来把握史家和史书的做法,正是“知世论人”思想的反映。《新唐书》写出来后,许多论者认为《新唐书》与《旧唐书》相比,“事增于前,文省于旧”,从而扬新书贬旧作。赵翼不然,他一方面指出出现这种情况的主观条件,即欧阳修、宋祁二人“老于文学”,另一方面又指出客观原因,“旧书当五代乱离,载籍无稽之际,掇拾补辑,其事较难”,而新史修于宋代,此时“文治大兴,残编故册,次第出现。……皆五代修唐书时所未尝见者,据以参考,自得精详”。[1](p210)均立论有据,评论公允。

在史书编纂方面,赵翼提倡直笔,认为“文直事核,所以称良史也。” [1](p284) 《札记》卷三十一《袁崇焕之死》中指出:《明史》对袁祟焕蒙冤而死“直书其事,而祟焕之冤始白”,破除了人们对袁祟焕卖国的误解,使“是非功罪,铢黍不淆”,是“传信千古”的胜笔。从求实取信的角度出发,赵翼对历代曲笔修史的现象进行了无情揭露,对那种“以公事市私情”、“褒贬肆情”、“曲为回护”的曲笔现象进行了猛烈批判。正史修撰,多据各朝实录、国史,而实录、国史修于当代,本身记载就有歪曲,易代修史时,如不加订正,自必出现曲笔。对此,赵翼号召史家要“考其非实,自应改正,而直笔书之”。[1](p214)向人们说明,撰写史书落笔不可不慎。

赵翼还指出,编纂史书乃万世公论,不可草率行事,或仓促而就。赵翼认为,大凡历史上优秀的史着,必是十几年、几十年心血粹励而成,那些率而操的觚、草率匆忙之作,多不能成为精品。如元末修宋、辽、金三史、明修《元史》,他给予了充分肯定,认为花近百年时间,动用几代名儒硕彦,“古来修史未有如此之日久而功深者也”,因此,在史实上能够做到立论准确,所谓“功罪互视,枉幸并呈,几于无一字虚设,虽篇幅稍多,而非此不足以尽其曲折,扫笔者不知几经审订而后成篇。此《明史》一书实为近代诸史所不及,非细心默观,不知其精审也”。[1](P454)在他看来,《明史》立传多存大体,不参校他书,不知修史者之苦心也”![1](P456)从中可以看出赵翼对史书编写的严肃认真态度。

从经世致用的治史旨趣出发,赵翼指出在编纂史书时应当收录有关军国大计的“经世有用”之文。他在《札记》卷二《汉书多载有用之文》中指出,《史记》失收很多“经术之文”、“干济之策”,是一种缺憾;而《汉书》“于文字之有关于学问,有系于政务者,必一一载之”,是应大力提倡的。赵翼治史,一直主张“简洁”,反对“冗长”,但对那种备载“经世有用之文”的史书,他却是推祟的,从不以繁冗立。《新唐书》保存大量“有关国计利害,岂生休戚”的章奏,被人指为繁冗,赵翼却指出这正体现了“作史之深意”,“非徒贵简净而一切删汰也”[1](P237)。相反,赵翼对那种记载与国事无关的“琐宵碎事”之内容的史书,则给予批评,如他指责李延寿在史书中“所增皆琐言碎事,无甚关系者”,“专以博采异闻,资人谈助为能事,故凡稍涉新奇者,必罗列不遗”,以至于“行文转多涩滞”。[1](P137)由此可以看出,赵翼一直将史书当作经国大典来看待,而特别指出在史书编纂时多载经世致用之文,以备后人借鉴。

在史书编纂体例上,赵翼重视创新,反对泥古。他认为,“篇目之类,固不必泥于一定,或前代所有而后代所无,或前代所无而后代所有,自不妨随时增损改换”,[1](P2)对于这方面有创新的史着,他都给予了关注。在本纪、世家、表、书志、列传诸体中,赵翼特别重视史表的作用,认为“作史裁莫大于表”。在他看来,设立史表可以以简驭繁而又不致于遗漏史事,他以《辽史》为例指出:“《辽史》最简略,二百年人物,列传仅百余篇,其脱漏必多矣。然其体例亦有最善者,在乎立表之多。表多则传自可少。如皇子皇族外戚,有功罪大者,自当另为列传,其余则传之不胜传,其必一一传之,此史之所以繁也。惟列之于表,既着明其世系官位,而功罪亦附书焉,实足省无限笔墨,又如内而各部族,外而各属国,亦列之于表。凡朝贡叛服征讨胜负之事,皆附书其中,又省却多少外国等传。故《辽史》列传虽少,而一代之事迹亦略备。” [1](P365)

是论甚为有理:表志为史书之筋于,而诸史多缺此,干嘉时代,学者补撰历代正史中的表、志,成为一种风气,各种各样的补表之作纷纷出现,人们对史表作用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刻。赵翼生当其时,不仅对补表之作大加赞扬,如认为万斯同作《历代史表》“最为详赡”,[1](P2)而且从理论的角度对史表的作用加以论述,实是代表了当时人们的普遍看法。

赵翼还特别重视史书的叙事方式,一方面他提出“类叙法”和“带叙法”两种方法。“类叙法”是将相近人物归类叙述;“带叙法”则是在记述某一人物事迹时,连带叙及其它人物。这样做的好处是“详简得宜,而无复出叠见之弊”。[1](P47)赵翼在考察历代正史的叙事时自觉地研究史书的写作方法,是难能可贵的。

另一方面,在史书行文上,赵翼赞成简洁和爽劲,反对冗长和涩滞。他在《札记》中多次提到这一问题,他称扬《三国志》文笔简净、《晋书》爽洁老劲、《梁书》行文明畅、《金史》雅洁简括、《新五代史》文笔洁净筹等,批评《宋书》繁冗、《宋史》繁芜等等,都体现了这一思想。不仅如此,赵翼在撰史时,还自觉实现这一点,他所着《皇朝武功纪盛》自言,“驭繁以简,举重若轻”。[2](自序)何秋涛也称其“文笔明洁,叙次简核。” [3](卷57)赵翼所总结的这一问题,对于我们今天的修史工作都是有意义的。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赵翼的历史编纂学见解,完全从历代史书编纂的经验中总结而来,凡言皆有理有据,后之作史者亦当从中受到启发。


参考文献:

[1]赵翼.廿二史札记[M].北京:中国书店,1987.

[2]赵翼.皇朝武功纪盛[M].清刊本。

[3]何秋涛.朔方备乘[M].清刊本。